文學系推理〜《冰菓》 文:傑特
對一般人而言,所謂推理不離開偵探、警察以及最重要的,死人。但沒有這些元素是否不能成為推理、或者說不能夠成為「有趣的推理創作」?《冰菓》就是要打破這種迷思,以事實證明,沒有這些也可以是很有趣的推理作品。
傳統中的不傳統
由於金田一、柯南實在太有名了,所以對於不常看推理創作的朋友而言,很正常的以為推理創作就是偵探去查案。事實上這類所謂「新本格派(注)」可算是日式推理的主流,不論是金田一那種傳統派,又或者綾辻行人在《Another》大玩敘述性詭計來欺騙讀者,基本上都是同一套系統。而因為太多作品沿襲這套模式,所以讓讀者以為推理小說就是該如此,甚至有「沒有人死的推理小說太沒趣了!」的說法。
至於反其道而行的則是《海貓悲鳴時》那種手法,重點不在於找出誰是兇手,而是找出「人可以做到」,至於誰是兇手則不在是重點。這種逆向推理又或者所謂「水平思考」遊戲,由於主題並不是找出誰是兇手,而且故事中的角色和讀者得到的情報是相同的,所以不會出現敘述性詭計那種利用文字又或者畫面來故意隱私暪情報的問題,不過相比起傳統的推理小說而言要難寫得多,印像中也真的只有《海貓悲鳴時》是採用這種手法,算是相當冷門的模式。
至於《冰菓》理論上是傳統的推理,但他幾乎完全不符合所謂的「新本格派七原則」﹣沒有死人、絕大部份都不是密閉空間、偵探要到事件之後才登場但卻不會進入案發現場、犯人的範圍可以大至整所學校的師生和入場者!而最特別是:偵探的推理不等於就是事實!因此雖然在歸類上還是傳統的推理小說,但實際上卻有很多地方都和傳統的不一樣,可謂異色之作。
校園式海貓?
《冰菓》的作為米澤穗信的成名作,他並不打算寫傳統的血淋淋推理,而是將推理結合在生活之中,主角不再是名偵探,查的也不再是殺人罪行,甚至很多跟本不是罪行,而主角的推理有時是為了找出真相,但更多時候只是一個遊戲:就像19話男主角折木奉太郎和千反田愛瑠在部室中聽到一個廣播,就以這一段話來推理背後的意思,二人只視這為一個智力小遊戲,而找出來的假設則無需要去證實﹣或者說,故事中絕大部份的推理其實都是無從證實的,像冰菓事件其實是四十五年(小說所在的時間是2001年,動畫則改成2012年,因此冰菓事件就由三十年前變成四十一年前,算是改動較大的地方),即使奉太郎找到當年的人證,但那是否真的就是事實的全部?大火的真兇是誰?沒有人知道,但也不重要,只要奉太郎推理出一個無人可以否定的假設﹣或者更直接就是,找出「能讓愛瑠滿意的假設」就完成了,至於真相如何奉太郎可沒有義務也懶得去引證。
從這來看,雖然手法差很遠,但基本上《冰菓》和《海貓悲鳴時》其實很相似,偵探的工作不在於找出真兇,而只是「找出不能否定的假設」,但這個假設可能就是真相,也可能風馬牛不相及,只要在沒有更多的情報下這個假設說得通就成了。但相比起混入太多奇幻元素的海貓,《冰菓》因為一切都是日常生活會出現的情況,所以感覺更親切,也和那些動不動就死上十個八個人的推理完全不同味道。
否定?再假設!
正如其他推理作品有一套固定的公式,《冰菓》當然也有,而《冰菓》基本上是所謂的「安樂椅偵探」,奉太郎不會去現場尋找情報,而只是現時能到手的情報作出推理、假設。而這個假設就會經過愛瑠、福部里思和伊原摩耶花的故典部成員去討論並推翻假設上不合理的地方,然後奉太郎會再推理假設,再由其他三人去否定,就這樣反覆地完善假設到再無法否定為止。其中最典型就是冰菓事件和電影事件了:這兩件事奉太郎到後半已經提出一個很接近完整的假設,但在冰菓事件中是奉太郎本人覺得有問題,而電影事件則是三人覺得有問題,所以奉太郎只好重頭推理,直到找出最完善的假設為止。
上面筆者用了好幾個「假設」?對,基本上除了十文字事件奉太郎是可以真的找到兇手而對方直認之外,其他時候奉太郎甚至可能連兇手也未見過,也沒有去到現場,一切都只是在有限的事實上加以組織推理而得出一個假設,而絕大部份都是如愛瑠的口頭禪『我很在意!』那樣,只是為了心中一些不能釋懷的事而動腦筋。解通了,就沒事了。
由於這種模式,所以故事不會出現只有作者和偵探才知道的「關鍵證據」,奉太郎不會知得比讀者多,所以讀者甚至可能比奉太郎還早作出假設,這也是本作和其他推理小說不一樣的地方:作者不是為了和讀者鬥智,而是以想以推理小說的模式來說故事。
此外因為本作基本上沒有人是被殺的,因此整個氣氛安詳得多,讀者可以將心思全放在推理和推理背後的故事上,而不像傳統推理那種滿是壓迫感。
推理,只是輔助
一般而言推理小說並不需要有一個主題,觀眾要看的是偵探表現,又或者和偵探一起推理找出真兇,只要做到這些就很足夠了﹣反正只要死得人多,有沒有故事誰會管?看看柯南拖了多少年?
但在《冰菓》中卻意外地有不少說教的部份,作者似乎想在推理以外加入一些道理,像冰菓事件作者並不打算將整件事的真相找出來,而只想從事件中帶出「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的道理,與其行屍走肉地活著就不如勇敢地站出來。特別是當知道真相之後的眾人更明白冰菓表面上只是同音字笑話,但帶著的意義卻沉重得不得了。至於十文字事件雖然複雜的多線故事一起發展,但最終卻全都是連著同一個命題:看到有才能的人浪費才能,沒才能的人是怎樣想呢?有人拼了命都做不到的事,卻看到有人能一揮即就但卻放棄這種才能,他們該生氣?該痛惜?還是該妒忌?而直升機事件則讓奉太郎明白不要隨便地以為明白對方在想什麼,或者可能只是無心的一句話,但卻很可能做成對方的難受,所以說話前必需想清楚。至於幽靈事件則讓讀者思考姊妹情的意義,至於不算推理的巧克力事件則描寫里志在自己的原則和愛情之間的衝突,也和最終回奉太郎的的愛瑠的感情的矛盾作出呼應。
或者米澤穗信寫《冰菓》其實並不是想寫一套推理小說,而是校園文藝小說,推理只是作為小說劇情的推手,以推理來說故事,而不是為了推理而寫故事,因此才會出現和主流的推理故事大異其趣的風格。
京亞尼的文藝風
《冰菓》的動畫由俗稱「京亞尼」的京都動畫制作,雖然監督武本康弘和系列構成的賀東招二本並不是以拍這類充滿文藝氣息的作品聞名,但剛好京亞尼卻是以拍這類「和風文藝」聞名的公司。雖然他們拍的《幸運星》、《K-ON!》大賣特賣,但那並不是京亞尼最厲害的地方,他們真正強的是像拍《Air》、《Kanon》、《Clannad》這類帶有日本青春電影般的文藝氣息作品,也只有這類作品才可以讓他們展現那精美如工藝般的作畫及意境。
由於原作本身是傳統的小說,而且很多時都只有幾個人的對話,所以武本和賀東就加入了很多很有趣的畫面表達效果,像天使千反田,「案件重現」的畫面,又或者一點點意識流的演出手法,使本來一大堆的對白變得很有趣,這正是制作組懂得如何利用動畫來表現出其他某體所不能做到的效果。
推理不是目的,是手段
作為古老的創作類別,推理小說以至動畫在這麼多年以來真的什麼花樣都想過了,特別是當敘述性詭計流行之後,不少作者都拿這個來搞花樣,變成讀者永遠不可能推理出真相,作者則成了挖空心思去耍讀者的騙子。
但《冰菓》卻回歸簡單的風格,以推理作手段來交代劇情,再帶出人性。這比推理更重要,推理只不過作為讓觀眾明白作者想說的內容的一件工具,這也是《冰菓》與別不同的地方:作品最重要的不是推理,是人。
注:根據推理小說作家島田莊司從綾辻行人的館系列分析出來的一系列推理小說的創作模式,並列出七大定律(以下來自中文維基):
一、事件的舞台必須是封閉空間,例如孤島或暴風雪山莊。登場人物無法自由出入,也必須排除擁有先進鑒識技術 的警方。亦即,必須保證只有邏輯思考才能破案的必然性。
二、屋內的各房間都要能夠上鎖,屬於重視私隱的建築物。
三、屋宅的主人或客人,全員在小說開頭都必須介紹給讀者,兇手就在其中。
四、發生了各種事件,並導向血腥的慘劇。
五、偵探登場,是後來才出場,或是一開始就在屋內都可以。
六、慘劇依然繼續發生,但兇手的身分依然不明。偵探開始提出推理,讀者可以跟着鬥智。
七、偵探在故事最後指出兇手,必須是令讀者意外的人物。如果無法做到,就不能稱為成功的作品
從這可見,基本上現時絕大部份的日式推理創作都是以這七個定律下發展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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