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就是現在——《次元艦隊》 文:multivac
“大海為每個人帶來希望,正如睡眠帶來夢境”——哥倫布
次元的裂縫?
200X年6月⋯⋯
為了平息厄瓜多爾的戰亂事態,日本自衛隊與美國海軍以聯合演習的名義前去執行任務。雖然名為演習,但全部配備實彈,作為必要的嚇阻。這是日本在戰后首次介入國際局勢爭端。雖然也有人為此提出抗議示威,但是由四艘艦艇組成的一支特遣艦隊還是離港開赴夏威夷。其中神盾級戰艦“未來”號是其中的一艘護衛艦。
航行開始不久,“未來”號就闖進了一片奇怪的烏云中,頓時,其他幾艘僚艦從雷達屏幕上消失了,令人不安的一陣死寂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大規模的艦群,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舊日本海軍的超級巨艦“大和”!原來他們竟然穿越了時空,進入了二戰時期的中途島海戰的戰場!
時為一九四二年六月六日,在他們的時代六十多年前⋯⋯
未來號所擁有的是世界上最先進的戰艦,以六十年前的技術水平而言,它的雷達、導彈、計算機系統,再加上強大的火力、反應速度、防空能力,可說是強大得近乎無敵的。而且他們對戰爭的發展、雙方的戰略戰術也都了如指掌,知道美軍早已破譯了日本的密碼,知道他們的軍力配置,知道將會進攻何處⋯⋯那么,要不要加入戰局,扭轉日本的戰敗歷史?或者袖手旁觀,不對歷史做出一點干涉?
未來號選擇了后者。
他們是和平時代的軍人,他們的人生是由辛苦但安全的勤務、舒適的現代生活、幸福快樂的家人朋友所組成的,而不是在彈如雨下的海面或是泥濘的熱帶叢林中度過。這場戰爭,原本并不屬于他們啊⋯⋯
如果改變了歷史,未來也就不存在了。
未來號的官兵可不希望自己的家人消失掉。為此他們小心翼翼的避免任何積極的行動。可是,他們遇到了一架被擊落的偵察機。副艦長角松洋介出于人道主義救了機上的情報官草加拓海少佐⋯⋯歷史的軌道開始改變了。
其實未來號本身的出現,就已經對歷史造成了影響。一只蝴蝶拍拍翅膀可能會引起一場大風暴。這艘突然出現的神秘戰艦,已經引起了交戰雙方的注意。命運之輪已經不可能阻擋了。
草加有著強烈的求知欲和開放的思想。他在未來號的資料室廢寢忘食的吸取著知識,獲得了關于未來的一切資訊:聯合艦隊的失敗,原子彈,無條件投降,戰后的日本⋯⋯了解了這一切之后,他的內心,對于未來有了新的想法。
他既不選擇歷史,也不選擇他看到的那個未來。
因為未來正隨著每一瞬間的“現在”改變。
他要建造一個和平的,獨立的日本國——ZIPANG。
“歷史”+“未來”=?
回到六十年前,誰能想象今日的模樣?
肖伯納說:地理就是歷史。同樣的,歷史也是地理:同為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相差六十年的兩個時代,文化上已經有了相當的差異。
不同的世代,不同的族群,不同的個體,那一道A.T.Field永遠存在。
昭和與平成的差距,決不僅僅是幾十年的光陰而已。未來號面臨的事實上是認同危機。它既不知道應當站在哪一方,也不知道自己的歸屬。這種陌生、恐懼和不信任,源于交流的缺乏。雖然有著同樣的外表,說著同一種語言,流著相同的血液,但是互相卻并不了解。
漢堡,可樂,電玩,搖滾。
不,不僅僅是這樣而已。
觀念,思想,教育⋯⋯這些才是塑造人的根本。
這是和平年代的自衛隊,與戰爭時期的軍人之間的較量。是失去偶像的獨立的一代人,與盲信帝國榮光的一代人之間的較量。
而最初的文化沖擊之后,便是對敵我的重新審視了吧。
“美國人的飲料,居然從一部無人機器里跳出來,而且是在日本的軍艦上⋯⋯”應邀參觀的津田拿著仍舊冰涼的可口可樂,難以置信地說道。
眼前最大的敵人,將成為日后最大的盟友⋯⋯無論當時的日本人還是美國人,都不會相信這樣的事情吧。未來號初試啼聲,就給貿然發射魚雷的美國潛艇來了個下馬威。在戰術上這樣做沒錯,可是,對未來號來說,美國究竟是不是敵人?
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每個人,每一方,都是出于自己的利益考慮的。日本想要得到這艘“超級戰艦”以保證優勢;美國想搞清楚它的奧秘;草加想利用它說服高層。未來號自從闖入戰場的那一瞬間,已經注定要被人利用。
在這種狀況下,未來號的首要目標應該是設法維持自身的獨立地位。但是他們反而卷入了瓜達卡納爾島戰役。在這一役中未來號進一步暴露了自己。這種暴露不僅僅體現在在軍事裝備上,更主要的是體現在他們的指導思想上:他們的人道主義原則和對高科技的依賴,都不屬于這個時代。
一直在觀察未來號的草加,主動為他們提供了補給的同時,也向未來號和軍部雙方展示了自己新的立場。通過同角松洋介之間的一番對話,他看透了未來號慣于武力恫嚇而缺乏戰略眼光。他在瓜島逼未來號顯示實力,以求讓未來號徹底卷入歷史,無法回頭。
未來的改變,對于屬于“過去”的草加來說沒有任何損失;可是“未來號”的乘員卻需要回到那唯一的故鄉。在草加少佐的導向下,未來似乎正朝著這個方向發展,但是誰又能看清所有的變數呢?
草加拓海這個人是全書中最關鍵的人物。可以說他相當于從過去通往未來的鑰匙。他的出現使得過去和未來結合到了一起,從而誕生了一個新的未來概念。
“我們之所以要戰斗是要守護不同的國家⋯⋯她不是盲目卷入戰爭的泥沼中無法自拔的大日本帝國,卻也不是無條件投降之後背負著屈辱的日本;那是兩個時代產生交集之後,在我腦海中浮現的國家。那個國家四面環海,獨立而且充滿實力⋯⋯一點都不虛幻,而是個實實在在的⋯⋯ZIPANG!”
草加不僅肩負著溝通歷史與未來的使命,同時有著清醒的頭腦和偉大的理想。與《沉默艦隊》的海江田不同,他雖然也主張和平理想,但是則要務實的多,而且手段也更厲害。他作為海軍情報官,對情報的分析和判斷能力超強,尤其令人膽寒的是,他前去面見石原莞爾,對他說:“在中國的大慶,在1959年會發現足夠日本人使用的石油。”(⋯⋯⋯⋯⋯⋯⋯⋯-__________-|||大寒啊!)
難道草加自從走進資料室的那一刻開始,一切都已經在他的計算之中了嗎?
心思縝密的草加從毫不猶疑的選擇了解未來開始,就在“利用”未來。當然,每個人都想利用它,但是他們都只看到這一場戰爭的勝敗,唯有草加一個人是以超越時間和空間的戰略眼光看到它對整個未來造成的影響。
敢于擺脫命令和規條的束縛的人,并不是長期呼吸著自由的空氣的未來號官兵,反倒是草加這個“帝國軍人”。未來號并沒有經受過戰爭的洗禮,他們的世界是同草加截然不同的。無論是老成持重的艦長.梅津三郎,熱血的副艦長兼船務長.角松洋介,或是冷靜的理性派炮雷長.菊池雅行,“置身事外”的想法使他們把寶貴的主動權拱手交給了草加。
未來號的優勢似乎變成了草加一個人的優勢⋯⋯對未來號來說幸好他不是敵人,但是也是麻煩的對手。草加這個人究竟是怎樣的人,一時間恐怕沒有人能說清吧。
軍國主義還是和平思考?
“現在這場戰爭是全日本不分軍民的國家整體戰。和你們相遇之后,我了解了未來的事,知道這場戰爭是我們犯下的最大錯誤。”
雖然這番話很可能是從戰略的有利性出發而不是由于道德潔癖,但是至少從現有的部份看,《次元艦隊》中并沒有對軍國主義進行的宣揚。相反,戰爭對人的異化,日本占領軍的嚴酷,都并沒有加以回避。書中對山本五十六的描寫也基本上符合正史。
眾所周知,山本是所謂的“條約派”,主張簽訂和平條約,反對大艦巨炮主義,為此被陸軍極右團體視為“親美英”的異端分子,多次受到極右翼的恐嚇威脅。由于偷襲珍珠港成功,他成為士兵和市民崇拜的對象,但是在軍內卻被同僚們排擠和猜忌。他成了軍部的工具,只有一再拼命戰斗。他無疑有著卓越的軍事才華,正因為如此,他也使他的國家給世界帶來了更多的災難。他反對同英美開戰,卻一手策劃了對珍珠港的偷襲;他生前被敵手恨之入骨,死后卻受到敵手的尊敬。
“充滿矛盾的一生。”(就像我們熟悉的那個那個誰來著⋯⋯反正我可沒說像某個黑發提督,否則筆者一定會被第一時間砍死的)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命運。
“距今整整六十年前,日本人挑起了一場與美國和世界各國為敵的戰爭。這事一場傾全國之力投入殺戮的戰爭,現在回想起來。實在很難理解為什么會發生這么殘酷的事,但對當時的人而言,這段殘酷的不堪回首的歷史卻是他們曾經親身度過的歲月。”
這是《次元艦隊》的封面折頁上的話。
川口開治原本就很擅長打民族牌。本書的原名——ZIPANG,是日本的別稱,使用這個名字,正如《沉默艦隊》中的海江田將自己的潛艇稱為“大和國”一樣,不能不說是民族主義的考慮。ZIPANG源于早在大航海時代的時候,歐洲探險家聽說在中國東海之外有一個遍地黃金的島國,其實就是指日本。歐洲人依據中文發音將它拼成ZIPANG。取這個含義,除了表示獨立自主,區別于所謂的“日本帝國”之外,還寄托著繁榮富強的未來吧。
作者自稱:希望通過這部作品“探討這不同時代的人與人的鴻溝”。本作實際上是用現代人的視點,回首戰爭年代,去觀察那時的人們,體會他們的執念、迷惘、痛苦與瘋狂。
的確,《次元艦隊》實際上是把畫筆指向了最尖銳的命題——日本的自我認同。它的國際定位是什么?戰爭的目的是什么?應當如何對待手中掌握的“力量”?什么是和平?什么是未來?
那個曾經犯下罪行的國家,他的國民究竟懷著怎樣的心態?他們本人對那場戰爭又有怎樣的看法?明明是個幻想故事,卻有著強烈的社會感和現實感。支撐起沉重的主題的,是對政治的剖析和的對人性的思考。幾番斗智中讀者所感受到的是它精巧的心理把握和獨到的局勢分析。這才是發人深省的漫畫。
“未來”究竟是什么?
假若《沉默艦隊》是以一元化的“戰與非戰”為主題的話,《次元艦隊》則更多的著墨于多種思想的沖突與各種不同的價值觀的碰撞。作者并沒有在這些觀念的糾纏之中給出判斷,雙方都可以盡情表達自己認為正確的道理。
“對我而言,白皮膚和黃皮膚是沒有差別的!大家流的都是紅色的血!”——角松洋介
“我要盡早終結這場沒有勝算的戰爭,拯救更多日本人的性命。”——草加拓海
很明顯,兩個人的身份、立場、性格一目了然。雖然兩人都同樣反對戰爭,草加對未來號乘員的觀點也相當適應,但是自衛隊員和帝國軍人之間畢竟有著差別。在角松的思想中,生命的尊嚴不分國家,不分民族,他只會因為自衛而戰斗;而草加對未來號的和平主義與人道主義并不認同,他認為軍人就是為了保護國民、保護國家主權而戰。巧妙的是,他們之間盡管有著這樣的矛盾,但仍然是盟友——很可能是唯一的盟友。
未來號具有的強大科技優勢,能夠抵得上半個艦隊。可是那又如何?僅僅一艘軍艦能做什么?
就算對未來號的研究確實能對當時軍事科技有極大的促進,但是“按鈕戰爭”時代的東西,在沒有任何理論數據和計算機的情況下,以二戰的科技水平,是無法仿制出來的。“未來號”的導彈畢竟數量有限,用一枚就少一枚,遲早總會耗盡。
單純一件“超級武器”有可能扭轉全局嗎?以美國的軍事思想為代表的這種對高科技武器的膜拜,難道不是把傳統的大艦巨炮主義,換上名為“現代科技”的迷彩涂裝嗎?
“戰后的人”對生命與和平的認識,對人的價值的肯定,才是未來號的強大之處。如果Zipang能夠實現未來號秉承的理念,那或許會是一個較為美好的未來吧。但是如此理想化的目標,真的有可能完成嗎?也許草加自己也不知道。
無論歷史如何改變,人性依舊。或者說,我們人類本身,仍然沒有什么進步吧。但是,那樣一個美麗新世界,真的是非常誘人。
未來,一定會是獨立的。
THEFUTUREIS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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